二十八樓。

 

我照常地背著書包,等待著電梯由最底下的地面升至二十八樓。走廊是由淡黃色的牆壁,淡黃色的地板,淡黃色的我,組成目前這個走廊。——走廊的一切都被這種介於亮與不亮的燈光所壓抑著。

打了一個呵欠,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一種生理反應,還是一種習慣性的心理反應。每天也是這樣起床,然後渴睡就如影子般緊緊追隨,在不為意的時候突襲,令你打一個呵欠。而等待電梯實在太空閒了,於是我便猜測到底那兩架的電梯會先一步上來,右邊,左邊?——咦,今天竟然只有我一個人在等電梯呢,在這種大家也應該出發的時候。

這樣的情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,但當每次只有我,只有一個人在走廊,左右兩端便彷彿正有著無數鬼魅會悄悄地窺視。那一種孤寂的氛團,正能把以往所想像所猜測的,對未知的恐懼感引發出來。對,我就是那一種人不能自己一個看鬼片的人。

電梯還有數十層才能夠上來,我唯有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在其他方面。——該死的!在這種時刻,我反而無法想到其他事情。嗯……今天起床直至出門,也沒有吵醒任何人,很好很不錯。我的意思是說,那麼媽媽便能夠再休息一會。很好很不錯。

嬰兒或者小孩的哭聲,由某一道門經過靜悄悄的走廊,傳入我耳中。該是被吵醒吧。我感覺自己好像出了一些汗,但卻不太明顯。至少,聽到人聲能夠分散我的注意力。

還有數層,我突然害怕另一種事情起來——當電梯門將開而未開的那一刻,到底內裏是否收藏著一隻吃人的怪獸,又或者整個臉龐被長髮蓋過僅顯露出一隻眼睛的,鬼魂。我總認為,電梯是很適合恐懼潛伏的地方。

「登。」電梯門由中間的裂縫一致地左右分開。

噢,原來我要害怕的時刻並不多。我以近乎專業的腳步踏進電梯,一步、兩步再轉身,伸手去按代表著關門的圓鈕,以及目的地。

「砰。」電梯門一左一右互相撞擊的聲音。

僅有數尺的密閉空間。唯一在天花板的出口,卻有抽氣扇攔在中間發出循環的警告,霍、霍、霍。——除了呼吸聲,便只有被切割的空氣所發出的悲鳴在不斷重複。

在電梯中我總是向後回望,為了確認身後到底有著什麼而回望。呼,什麼也沒有,什麼也看清楚了。這時候,我會把整個身子貼著旁邊,這樣便能夠看清楚整個電梯的空門,能夠一直提醒自己,這裡什麼也沒有。

微震,然後停下來了。

二十二樓。

電梯門,除了數字外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徵兆的徵兆,便擅自開啟了唯一的門。一秒、兩秒、三秒——我看著走廊,不,只是看著部份的走廊,根本沒有人,怪物或鬼。

我的手指不斷在關門的按鈕上抽動,雖然一早已經知道並不會因此而關得更快,電梯門始終依著一貫的速度關閉。在這時候我忽然想到,到底是誰按停電梯的呢?嗯,應該是已經乘搭另一部電梯吧,這樣的情況也很合理。對,這是看慣了的事情。——手指不斷抽動著。

僅僅是差數寸,再過幾寸便合口了,但是門又開了。——我只能無力地看著。

是誰不讓我走?

剎那的驚慌令我後退了數步,感覺到不後退便會有什麼東西撲過來一樣,而這幾步是一種心理上的鎮定劑,至少我以為這樣便能夠安全,能夠在所有未知的情況中脫險。——就是這幾步。

「誰!?」盯著還是沒有任何人的走廊。

這個問法有很多意思。誰在外面?誰按著電梯不放我走?誰,到底那個是不是「誰人」?曾經在網上看過一些靈異短片,而電梯則是它們經常出現的背景。

還是沒有任何的聲音回應。怎麼辦?我這樣問著自己。就鼓起勇氣上前幾步,按上那關門的圓鈕吧。不行,萬一突然有鬼魂撲過來,那我一定會沒命!就這樣保持現狀,等電梯門自行關閉。可是……

突然我感覺到某些極為令人驚懼的事情正在發生,連忙退到電梯的角落。當然,電梯門過了一會還是關上了。

我在角落勉強支撐著站立的姿勢。——鬼魂不是沒有重量的嗎?對,沒有,它們總是飄動,而且就算不是飄,也不可能有重量吧?一定是錯覺或者幻覺,那就像有人走進電梯,令它負荷加重而下沉少許。根本沒有人進來,沒有任何東西進來,看不見即是什麼也沒有吧!

十七樓。

我牢牢地看著上方那個顯示層數的長方形,快點快點快點,只要能到達地面我便能夠逃離這裡了!或者到了某層數停下來,會有人走進來,然後對我說,這裡除了人什麼也沒有。

十一樓。

電梯門又開了。看不到人,卻感到幾次連續的「下沉」。原來真的有鬼……這次我看見電梯的確在搖動,而且還好像聽見呼吸聲、哭聲,以及一些好像是對話——不要再哭了,好像有鬼這樣說。不!我告訴自己,一切都是幻覺來說,冷汗卻彷彿正在譏笑我的自欺。

而唯一的寄望,便是只要等電梯到了地面,便什麼事也沒有了。我便可以馬上去證實,這些都是假象,然後便取笑自己。

…………

一樓。

我發抖地蹲在電梯的角落,用雙手掩蓋著雙耳,喃喃說著一切都是幻覺。

「登。」

一直期望著的時刻終於來臨,電梯門開了,我馬上便奔出去,可是大堂卻一個人也沒有,可惡,於是我決定直接走到外界,去找見到任何一個人的地方。

就在我再次起步的時候,卻突然聽到身後響起那把熟稔的管理員伯伯的聲音:「鄧太太早晨。黃先生早晨。小朋友,上學不要再哭喔,快點長大吧,媽媽也很辛苦的。」

「砰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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